創作,指的是:創新的作品。既名為創,免不了會有破、有傷,銳意革新才有所得。這對於沒有基礎的新手,是容易的;彷彿只要不同,就可以佔盡利基。對於老手,特別是科班出身教養完整的老手,就有很多看不見的障礙要穿越,非得搏命一擊全力以赴才得些微的蛻變,並不容易。
生於緬甸,在藝專畢業,鍾奕華實實在在是台灣科班出身。1992年第一次個展,同年作品進入太古佳士得香港春拍,作品質量確有可觀,首展距今將近20年,不可不稱為老手。這樣的創作者,卻將這次的個展稱為「蛻變」,怎麼說?
出身學院,對於美術史上流派變遷,各家風采的涉略與研究,當然必不表淺。所以之前的創作要附麗於或表現主義或印象派或寫實,技法的純熟一點不是難事。重點是這樣創作理所當然,但專屬於創作者的獨創性呢?怎樣去看見?
當創作者的心裏有個觀賞者時,他的目標在外,他的呈現有個關注的眼睛,自不免會受人關注而影響。所以作品的曼妙、精巧、或是落落大方,都有個準繩。鍾先生的作品藏家如雲,眼光獨到刁鑽,自不免有鞭策之意。但對於藝術高度的追求,則無法假以外力。唯有創作者孤獨面對。在放下畫廊的經營,偕同妻子南下定居後,沒有了外界人情世故的干擾,心也就靜了。畫畫,回到了單純的人畫兩忘的境地。此時,畫作變了。
向來被視為討巧的金色被用上了,用來讚美隨筆畫出的豐腴女體,在奔放貴氣的用色外,又巧妙的回歸到向女性的、原型、瑪莉亞、大地之母致敬。卻更奔放,更源自於孩童時期對母親飽滿的愛意。
他運用了點描法,卻絲毫不見秀拉Georges Seurat的規矩自制,反而是讓南台灣的陽光與色澤佈滿畫面,熱力十足,非常罕見。即便是以台灣鄉村為主題的早期台灣畫家,也不曾以如此「艷色」揮灑,這自然是融合了畫家血液中的南洋養分、童年記憶,以及美感經驗而成。
在他的畫作中,植物是巨大的,大甚於城市。這也是孩童的觀點,近的巨大些,遠的渺小些。或在油彩上刮出線條,改變圖與地的賓主關係,創造曖昧的平面空間感,或是油彩平塗,敷色時,卻故意對比色並置,創造刺激的平面錯視,運用野獸派的用色卻回到了印象派的視覺感,有些部分甚至運用硬邊處理,這也日本浮世繪被印象派轉換的技法處理,把大膽活跳的艷色以線條穩住,但不求沉穩。
如同他在藍色沙發上,放進充滿童趣的抱枕。這就是老畫家遇見內在的孩童,他們在畫裏彼此相愛。自此,這畫家已不再被他傳統的教養束縛,相反的,他巧妙的轉換了,創新了。這是確實是他的「蛻變」。更讓我好奇的是,蛻變之後,他還將怎樣揮灑?期待。